作者:李春景
我的家乡仑苍,有两个戏台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。一个是园美小学的戏台,一个是仑苍公社集市上的戏台。
园美小学的戏台是当年全村唯一的戏台,呈正方形,坐西朝东,北边紧依着学校的教室,东边就是大操场。戏台高约1.5米,面积约20平方米,四面用花岗石砌成。戏台除了作为演戏的舞台外,还是村里集体活动的公共场所。
我在园美小学读书的时候,正值“文化大革命”如火如荼的年代。夜晚,戏台上常常锣鼓喧天;白天,学校经常在此组织学生们参加批判大会。
有一次,大约是深秋的一天午后,我亲眼看见年届花甲的奶奶穿着一身缝补过的破旧衣服,被五花大绑着,弯着腰低着头,脸色苍白,满头的白发随秋风飘动,脖子上还挂了一个牌子,跪在众人面前接受批斗。那一刻,我心如刀割。这幅凄凉的场景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,笼罩着我那天真无邪的心灵,成为我人生旅程中一段挥之不去的痛。
奶奶出生于名望家庭,上过书塾。从我记事起,奶奶就为人友善,知书达礼,勤俭持家,教育子孙有方。她爱看书爱看戏,从小就经常给我讲戏中和书本里的故事。如今,奶奶虽然离开我三十多年了,但无论我身居何处,都忘不了她对我的教诲。
这个戏台,既带给我欢乐的时光,也留给我痛苦的记忆。
20世纪80年代,历经几十年风雨的戏台被拆了。学校以戏台旧址为中心,向南北两边扩建新楼,以解决学校教室和老师宿舍的问题。
20世纪90年代中期,园美小学又新建了一个简易的戏台,之后每年都会在这戏台上演几场古装戏。戏台就在我家正对面,与我家相距不到50米。我坐在二楼阳台上就能很清楚地看戏。可我已找不到儿时看戏的情趣了,只是被动地听到一些锣鼓的声响。
另一个就是仑苍公社的戏台了。这个戏台建在我们赶集的地方,面积比园美村里的戏台大两倍,坐北朝南,紧邻省道308线。戏台背面画了一幅伟人巨像,这是那个时代的特征。我童年时经常和母亲去赶集,卖鸡蛋、自家种的烟叶和蔬菜,每次去赶集,总会盯着这个戏台,盼望着能看到点什么。因为这个戏台很高大,所以无论在集市哪个位置,都能很轻易看到戏台上面的一切。
记得小时候,仑苍公社放映电影时,银幕也是挂在这戏台上。那年代放映的电影大多是抗日、抗美援朝等战争题材的内容。虽然我看的电影不是很多,也谈不上有什么好的观影环境,但电影里的故事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。
仑苍公社这个戏台离我家虽然不到三公里,但中间隔了一条西溪。每当获得放电影的消息,大家都会约几个同龄人结伴一起去看。如果获得消息时间较早,大家会坐船过河,能看电影的开头;相反,如果获得消息时间较晚,摆渡的船工早已回家了,大家就无船可坐,但这也阻挡不了大家去看电影的决心,无论严寒还是酷暑,无论河水处在枯水期还是汛期,大家都走到河边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衣服,蹚入水中,用“站式”泳姿一手将衣服托过头顶,一手游泳横渡到对岸。还好,我们从小在这条溪边长大,对西溪还是非常了解的,从没发生过意外,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。现在回忆起来,那时横渡西溪去仑苍市场看电影的兴奋劲儿,仍然历历在目。
20世纪80年代,当地政府对仑苍市场重新规划,将戏台和周边低矮的住宅全部拆掉,重建了几栋商品楼房。
时过境迁,那两个戏台虽然被拆掉了,但它们曾经给过我的痛苦印记与欢乐时光,依然留在我的心坎。戏台下那些摆摊儿的农民们,有的点着煤油灯,有的借助放映机电灯的余光,在摊位上摆放着一些自家产的瓜果售卖,有红杮、桃子、龙眼、花生、甘蔗等。在电影开演前或换片时,这些摊位周围都会围着一些人,但我从没有去买过东西,不是不想买,是因为那时口袋里没钱。戏台上下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,欢乐的童年时光仿佛就在昨天,那不堪回首的痛楚印象已悄然隐在心底。
没了记忆中的戏台,心里多少有一些遗憾,可我还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。毕竟,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!(来源:海丝商报)